1911年(宣統(tǒng)三年)6月16日,成都岳府街上水泄不通,聚集于此的四千多民眾群情激奮。四川咨議局副議長羅倫登臺演講,開口就說:“川漢鐵路完了!四川也完了!中國也完了!”言罷大哭,頓時滿場嚎啕,長達二三十分鐘。隨后他吼道“我們要誓死反對!我們要組織一個臨時的機關(guān),一致反抗,反抗到底!···”。臺下一同高呼“贊成!”
翌日,以四川咨議局議長蒲殿俊為會長,羅倫為副會長的“四川保路同志會”宣布成立。
自1876年(光緒十二年)英商擅自修建了淞滬鐵路起,西方列強就開始了對中國鐵路修建的覬覦。趁清廷甲午戰(zhàn)爭之后,清政府財政枯竭之機,紛紛染指中國鐵路。一時間,西方列強刮起了瓜分中國修筑權(quán)的狂潮。依靠外資修建,因此不得不把鐵路的管理權(quán)拱手讓給西方列強,導致中國的權(quán)利嚴重流失
面對這一局面,清政府對鐵路修建的態(tài)度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。從極為排斥、被動接受到盲目鼓勵。1903年(光緒二十九年)9月,清政府推行“新政”。12月2日頒布了《鐵路簡明章程》,規(guī)定“無論華人、洋人”均可向“督撫衙門遞呈請辦鐵路”,而且包括干路和支路,華人投資50萬兩以上實有成效者,朝廷還要“專折請旨給予優(yōu)獎”。徹底打破了國人修建鐵路的禁錮。
于是,各省紳商投資鐵路的熱情高漲并隨之掀起了巨大的收回路權(quán)運動,這一運動在朝野上下產(chǎn)生了更大的共鳴。1905年(光緒三十一年)8月,湖南、湖北和廣東三省紳商以美國商人違反合同為由以賠款675萬為代價,廢除了與美商簽訂的建設(shè)粵漢鐵路的合同。受此鼓舞,其他地方收回路權(quán)的工作也先后付諸實施,并實際收回了一批筑路權(quán),鐵路商辦運動進入了高潮時期。在此后的四年間,全國有15個省創(chuàng)辦了18個大型鐵路公司,其中17個是商辦,官督商辦或官商合辦。
但當時商辦鐵路資金匱乏,而鐵路建設(shè)費用極大,必須進行大量的民間融資。一時間難以籌措到足夠的資金,政府不得不出面協(xié)助,于是“租股、派股”盛極全國各地。時任四川總督錫良,在川人的強烈要求下,奏請自辦川漢鐵路,并于次年成立了“川漢鐵路公司”,蒲殿俊當選為董事長。商辦的鐵路公司發(fā)行“股票”,號召川人自籌路款,自修鐵路。川人紛紛入股,經(jīng)過幾年的籌集不僅紳商、地主投資,連一些農(nóng)民都握有股票,當時四川人十之六七成了股東。
當時的鐵路建設(shè)各自為政,缺乏統(tǒng)一規(guī)劃,商辦鐵路建設(shè)成了無全盤規(guī)劃的“圈地運動”,反而極大的阻礙了鐵路的建設(shè)。面對鐵路國有化的世界趨勢,在商辦鐵路公司舉步維艱的情況下,清政府試圖將鐵路國有化作為一項經(jīng)濟政策確定下來。
1911年5月9日,清政府正式發(fā)布“鐵路國有”上諭。長沙萬人游行請愿并引發(fā)了死傷20多人的流血事件。6月1日郵傳部尚書盛宣懷和督辦大臣端方聯(lián)名向川督發(fā)電,告知度支部決定的川漢鐵路股款處理辦法:對公司已用之款和公司現(xiàn)存之款,由政府一律換發(fā)給國家鐵路股票,概不退還現(xiàn)款。此電明示,不許川省股東保本退款,只允許換發(fā)鐵路股票,即政府不僅要收路,而且奪款。此電一宣,全省輿論大嘩。于是引發(fā)了本文開頭的一幕。
因為有廣泛的群眾基礎(chǔ),所以保路運動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。保路同志會不到十天就發(fā)展到10萬人。保路同志會開始提出的口號“文明保路”。廣大群眾開展了罷市罷課、抗糧抗捐活動。川督趙爾豐誘捕了蒲殿俊、羅倫以及保路同志會和川東股東會的負責人。消息傳開,數(shù)萬群眾前來請愿,要求放人。趙爾豐竟下令軍警向手無寸鐵的群眾開槍,當場打死30多人,造成駭人聽聞的“成都血案”。消息傳到川南、川東各地群情激奮,不可阻擋的使這場保路運動轉(zhuǎn)向了反清的武裝斗爭。
這時,四川同盟會龍鳴劍和王天杰等認為革命的時機已到,他們邀請哥老會秘密研究,決定武裝起義。他們把“保路同志會”改稱“保路同志軍”。1911年9月8日,圍攻省城,與清兵交戰(zhàn),附近州縣群眾紛紛響應(yīng),幾天內(nèi)隊伍發(fā)展到20多萬。未能攻下成都,他們分散進入了地方各州縣。9月25日同盟會員吳玉章、王天杰等宣布榮縣獨立,這是辛亥革命時期革命黨人最先建立的革命政權(quán),成為成都東南反清武裝斗爭的中心。至10月同志軍起義的烽火已燃遍了四川全境。
清政府獲知四川各地同志軍起義的消息后,嚇得手忙腳亂,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里先后派端方從湖北帶新軍日夜兼程入川,還從湖南、廣東、陜西、甘肅、貴州、云南等省派兵前往四川增援。湖北新軍被調(diào)入川,造成了武昌空虛,給武昌革命黨人發(fā)動起義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時機,直接導致了辛亥革命的總爆發(fā)。革命黨人乘機在10月10日發(fā)動武昌起義,并一舉成功。
消息傳出,清朝勢力頓時土崩瓦解。川督趙爾豐控制不了局面,只能將政權(quán)交給四川保路運動領(lǐng)導人蒲殿俊等立憲派。11月8日,保路同志會宣布成立“大漢四川軍政府”, 蒲殿俊任都督。但四川軍政府的建立并非一帆風順。隨后12月8日,成都發(fā)生兵變,趙爾豐也陰謀變亂,蒲殿俊等逃遁。尹昌衡率部平定了叛亂,被推為大漢軍政府都督。接著他又率部將趙爾豐擒獲并斬首示眾。至此,保路運動由立憲派發(fā)起,到革命派主導,由文明保路到武力反清,完成了蛻變。 1912年(民國元年)4月,四川軍政府接收了原度支部成都造幣分廠,開始鑄造發(fā)行新幣,該幣樣式新穎與眾不同。正面銘文“四川銀幣”,中有花飾,珠圈外上緣鑄“軍政府造”下緣鑄“壹圓”,左右分飾四星花;背面中央有一大圈,內(nèi)刻篆書“漢字”,圈外環(huán)繞18顆圓星,幣上緣紀年“中華民國元年”,左右亦分飾四星花。這就是俗稱的“大漢銀幣”(該幣分為壹圓、五角、二角、一角四種幣值)。 該幣正面中心刻有的花飾,據(jù)稱是芙蓉,它代表著軍政府的所在地成都。因后蜀皇帝孟昶在成都城墻上遍植芙蓉,所以成都別號芙蓉城,也標志著四川的統(tǒng)一。四川先后出現(xiàn)了成、渝兩個軍政府并存。并險些釀成戰(zhàn)爭,雙方終以大局為重,于1912年2月2日達成協(xié)議:以成都為政治中心,設(shè)四川軍政府;重慶為重鎮(zhèn),設(shè)鎮(zhèn)撫府。
該幣背面環(huán)繞的十八顆圓星,代表著參與辛亥革命獨立的十八個行省,表明四川也是其中的一份子。
辛亥革命源自保路運動。這是百年來各個時期,各個流派史學家們一致認同的。孫中山也說:“若沒有四川保路同志會的起義,武昌革命或者要遲一年半載的?!?/p>
近年來,有專家寫文章解密了保路運動的真相。當時要建設(shè)四川鐵路要四、五千萬兩資金。而川漢公司只籌集了七百萬兩資金,于是公司的高官們,以保值增值的名義將資金投入了上海股市。至1910年(宣統(tǒng)二年),虧損了三百萬兩。隨后公司高管們又請求清廷延長征收“路稅”的期限,想由他們口口聲聲所代表的人民為其炒股失敗埋單。
當清廷推出鐵路國有政策,全面收購商股。川漢公司的高管們認為解套的機會到來了,并把此視為再撈一把的良機。而清廷拒絕為那炒股損失的三百萬埋單,川路公司幾番爭取不下,就開始通過群眾運動給政府施壓,于是保路運動爆發(fā)。
縱觀清廷對鐵路建設(shè)的態(tài)度,確是昏招迭出,進退失據(jù)。從極度排斥,到被動接受;從盲目鼓勵,到放任自流;從矯枉過正,到簡單粗暴。從這一系列的具體事例來看,有時是形勢使然,有時是無奈之舉,有時也并非是全無道理。但這一切都是被動的應(yīng)付,毫無章法,統(tǒng)治者早已亂了方寸。當時的清政府已如同一個爛蘋果,表面看似只是有些腐爛的斑點,其實內(nèi)核早已爛透了。
保路運動從文明保路演變?yōu)槲淞Ψ辞?,繼而引發(fā)武昌起義,到四川軍政府的建立,直至辛亥革命成功。這一系列事件的發(fā)展,并未經(jīng)過設(shè)計,多屬偶發(fā)事件,但一次次的偶然早已蘊含了必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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