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,因為同時更新《白門柳》和《兩宋文明》兩部作品,所以常常會忍不住把明朝和宋朝放在一起比較一番。

 

這兩個朝代的性格很不一樣,最后衰亡的過程和原因也都挺不一樣。

 

宋朝雖然兩次被北方外族所滅,但一次能夠守住江南半壁江山,偶爾還做做北伐夢,另一次面對的對手實在過于超綱,頂不住也算是情有可原,最后的抵抗也令人動容。

 

但明朝的情況則讓人很是郁悶。明明感覺上手頭的力量還很強,明明覺得只要不是整天窩里斗瞎指揮就有辦法,卻偏偏一條大路走到黑,幾乎每一次決策都是錯誤的,看得人心里特別捉急。

 

我有時會忍不住想,如果明朝的皇帝換一個人,不像崇禎皇帝那么偏激又急躁,剛愎又死要面子,情況會不會有所不同?

 

仔細想了一通之后,我發(fā)現(xiàn)其實還真的很難有什么不同。因為明朝到了最后,問題的關鍵不在于皇帝的個人能力,而在于其依賴的系統(tǒng)不行了。

 

說到明朝的滅亡,我們常常提及幾個原因,一個是天災和由此引發(fā)的農(nóng)民起義,一個是黨爭,一個是財政收入低下,當然關外的女真人也是一個。

 

但無論皇帝是想要解決哪一個問題,都不可能自己親自操刀上陣。他必須通過手頭上的官僚機器,去完成自己對帝國的統(tǒng)治。想要進行任何改革,也必須通過這架官僚機器。

 

而到了明朝末年,這架機器已經(jīng)腐朽不堪,完全沒有為國家服務的心思了,大部分的官員首先考慮的是自己的利益。這些官員們大部分都是大地主大鄉(xiāng)紳,像《白門柳》里面講到的錢謙益、冒襄這些東林、復社的人士,都是當?shù)氐木薷恢摇K麄冏銎鹗聛?,你不能說他完全不考慮明朝的利益,但他們往往首先考慮家族的利益。

 

所以你如果要打擊高利貸、丈量土地、打擊兼并、征收商業(yè)稅,他們是絕對反對的。而對于一個傳統(tǒng)王朝而言,不能夠定期做一下這樣的維保工作,王朝必然會走向衰敗。

 

那么,皇帝能不能甩開這幫人,另外換一批人呢?不好意思,不行,這幫人是皇帝能坐在皇帝位上的支持者,是明朝的統(tǒng)治基礎,你可以換掉甚至殺掉個別人,但換上來的還是這幫人。明朝三百年來,通過種種制度讓這幫人成為了社會的精英,他們也是最擁護明朝統(tǒng)治的人——在不影響自己利益的情況下。

 

所以,李自成可以另起爐灶、皇太極可以另起爐灶,但是崇禎皇帝沒辦法另起爐灶。這幫人已經(jīng)跟他的政權深度綁定了,崇禎皇帝沒辦法重新打一次江山。

 

但是,這幫既得利益者已經(jīng)吃得太肥了,他們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如何分肥這件事上,不會考慮國家怎么樣才會得以發(fā)展,怎么樣才能增加收入,怎么樣才能安撫流民,怎么樣才能保持軍隊戰(zhàn)斗力。

 

所以,這些在朝堂上振振有詞,在黨爭時生龍活虎的大臣們,一旦需要面對真正的敵人,除了戰(zhàn)敗、自殺和投降,幾乎沒有什么可以做的事。

 

到最后,真正能跟滿清打上一架的,只有從張獻忠大西軍發(fā)展出來的李定國,和福建軍閥起家的鄭成功。他們都是自己重新打造了自己的系統(tǒng),才得以與滿清對抗,如果還是靠明朝原來的那幫子大臣,不管忠義與否,基本上都是廢物。

 

一個統(tǒng)治者,如果依賴的官僚機器陷入這種爛泥般的狀態(tài),即使它對你再忠心不貳,也啥事都干不成了。

 

如果再加上兜里沒錢,那就更加玩不轉(zhuǎn)了。